比诺城堡公园风景-塞尚油画_保罗·塞尚作品欣赏。
画中视野所及,没有路。我们一定是走错了方向。画作在一个空间的边缘摇摇晃晃。左边,屹立一堵石墙,仿佛堡垒。那边的树后面一定有一条路,通向葱郁之中的空地。
我们曾到过这里。那棵树好像我们之前注意过,或者就是昨天?哦,不是,昨天的更苗条,离石头更近。不过我们是从另一个方向过来的,所以可能是同一株。我们无法确定。而且,这几天光线也变了。土壤变干,颜色也更亮,在我们脚下粉碎。风景不再相同。
总是有失足滑倒的危险。笔触一直在滑动。颜色的选择受到限制,但总在赭褐与绿色之间来回变换,这便足以让我们惶惑。石头之间的空间看起来很大,能容得下我们穿过去,但没人敢打包票。轮廓的线条也不太清晰。有些线条在我们相信它的地方突然折断,或者变得愈加粗厚,似要强调某种外形。然后,它们又突然变得模糊,使得这些形状产生微光。很难判断距离,难以辨认事物的边缘。自然中充满陷阱。
岩石,树木,就是这些:除此之外,别无其他。可是,这画作以这些事物为基础,创造出一个完整的世界。描绘事物实际的样子,赋予它们真正的外形,这样不是更简单、更快吗?整个情形会更清楚。那条路也会自动打开、显现。
但画家的本意就是如此。我们看到的不是事物真实的样子:它们要么太远,要么太近。或者,一棵树斜穿过我们要走的路,挡住了我们正在观察的岩石的部分视线。或者,天空布满云彩,绿叶变为灰色。又或者,对我们来说,自然太稠密了,我们数不清它所有的部分。要不,我们的眼睛累了,只凭一瞥,没法看清所有东西。但是,总而言之,把自己沉浸在自然世界中,同时还要客观列出所有在场之物,这我们无法做到。
塞尚观察的时间很长,也很用力。他不急于下结论。他真得确定他能看到的东西吗?或者他允许自己被学到的东西影响吗?他想要以一无所知、一无所见的方式工作。浮着的那些叶子如同云彩。它们来自哪里?最高处树枝的绿色破碎支离,倾泻到岩石底部。树叶、苔藓、反光;它们都是绿的。从自己站的地方,塞尚看到的就是这样。为什么要假装是其它样子?毕竟,他不是在绘制植物手册,只是要让我们看他看到的事物。想做到别的很难。不能加入其他,不能想象其他。他仍在询问自己问题。也许那真是一片树叶。但实际上,他只是画出了没有形状的绿色块,他在面前辨识出来的东西。没有欺骗。他抓住了颜色的感觉,这里一片明亮的绿,那里一块更透明的绿,还有一块几乎变黑的绿。再靠近些,我们就能看到颜色布满画布。笔触积聚,有时彼此交叠,构建出图像。如果隔离开,它们没有意义。很难知道它们表现的事物的远近,是固体还是空气、空间。但它们尽可能传递了艺术家从自然中收集的印象。
塞尚声称:自己在作画时,就像一个渔夫要抓住网里的鱼;结果就是这种五颜六色的柳条筐,竭尽全力表现自己的风景,是这个筐的基础。树有些抖动,也许是因为风,或者是因为叶子间移动的影子。塞尚不知道是否应该把这些限制在简单的轮廓中。但是还有别的东西,别的、不依赖外界环境的东西。艺术家的眼光在风景和他的画布之间来回游移。他观察自然,在树与树之间来回审视,从一定距离之外绘制它们并不十分清晰的外形。他选择一种画笔,目光再次落在树上,然后是这幅画。一系列不连续的线条就是类似中断的结果,同时,当画家去掉线条之间几乎感觉不到的细微空间时,在瞬息之间产生这些间断的线条。他继续涂抹同一根线条,每次笔触都是见证,见证的是画家看一眼对象、再看下远处、再继续绘画这个过程用去的时间。
他知道,他的绘画最先要为他自己作证,证明他作为一个个人看到了什么,这一点意义重大。画中最凸显的东西,就是最深刻打动他的东西:树的线条、岩石的轮廓。它们为赏画者的位置提供支撑,为我们提供一些证据的残片。除此之外,其他的都多多少少有些模糊,或者至少是次要的。塞尚对于他在观察的,也就是他的注意力的中心,处理方式不同于他看到的其它。他的视野,令他对于自己的注意力没有集中观察的事物,能够以更朦胧的方式感受。塞尚详细刻画更沉重、色调更暗的事物,勾勒出绘画的结构。其他的地方,比如颜色比较淡的层次,上色很亮,几乎以透明的方式暗示出其他的存在,而那些我们在另一幅画作中一望便知。主题不重要,但它无穷无限。之前某一天,在这块岩石前,一棵小树投下荫影。也许今天在这里能看到它。每幅画都是独一无二而且孤独的旅程。我们该回去了。
画家为他笔下的世界负责。这些地方发生的事情,是他的眼睛停留之处,或是他的画笔带他前往的所在。每一次颜色的涂抹,无论多轻,皆是有条不紊,而且确认要坦然表述某些东西。如此产生的图像,就是部分的,而且不精确的。很少有人要大声说出这一点。现实不会这么容易让步,要一点一点奋斗,抗争到底。塞尚的不妥协表明:他认为自己从表象世界到其他任何图像中所得甚少,其中的确定性让他感觉实属虚伪。难道要他放弃自己的真诚,去进行毫无意义的模仿?对他来说,真相就是一切。对于塞尚,绘画是一种道德责任。
比诺城堡公园风景油画